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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某个深夜，他来到了急诊室，身后跟着另外一位穿着拖鞋的男性。看见病人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并非是我未卜先知，而是64岁的他异常消瘦，近乎恶液质状态。要知道，以如今的物质条件，除非是罹患了严重的疾病，否则极少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营养不良。他穿着一件沾满白色油漆的破旧灰绿色外套，左手手指上还缠绕着已经泛黑的创可贴，用浓郁的方言向我诉说了自己的病史：“从昨天晚上开始大便发黑，今天有些头晕眼花！”。我听着他的诉说，一边写着病历，一边无意间瞥见那张全自费的挂号单。挂号单上的信息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医保状态，比如职工医保、居民医保、公费医疗、自费、合作医疗等。对于一个需要察言观色的急诊医生来说，初步判断患者的个人情况是非常重要的。比如我面前这个病人，从这些信息就大概能够得知这是一位外地来此打工且生活条件不好的务工者。“最近吃过猪血、鸭血之类的血制品吗？吃过什么药物吗？”黑便不一定代表着出血，因为有时候食用过血压制品和某些药物之后也会出现大便发黑的情况。但是，患者给了我否定的答案。“最近都在工地上干活，没吃过这些。而且，我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偶尔有些胃病胃痛之外，医院来！”。“你看上去特别瘦，有多久了？”我内心总是不放心，因为他有可能会无意间遗漏重要的信息。“就是最近四个月吧，可能干活比较累吧！”不错，64岁的他还在建筑工地打工，生活本来就是不易的。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他更加让人辛酸的经历。他的父母已经去世，唯一的妹妹是父母当初抱养的，现在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唯一的亲弟弟是一名智力低下的残疾人士，而他至今未婚，无儿无女。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总是带在身边的弟弟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个亲人。这位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正是病人的弟弟。你能想象这样的场景吗？头发已经发白的他，强忍着自己的胃痛，带着同样头发发白的弟弟在工地上干着油漆工的工作。他胃痛难忍的时候，弟弟只能呆呆的蹲在一边。他卧床不起的时候，自己和弟弟只能连续挨饿好几天。如果不是因为工友的帮忙，我想这对兄弟可能早就离开了人世间。但是，工友也仅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通过大便常规、隐血试验和血常规检查，初步能够判断这种黑便正是来自消化道的出血。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是什么部位的出血？是消化性溃疡出血还是肿瘤所致的出血？因为患者已经出现了比较明显的贫血，血红蛋白只有77g/l，而且血压也开始下降，只有95/50mmHg，所以我劝说他能够住院进一步检查治疗。“住院不仅是为了治疗，还是为了搞明白病情，还要做胃镜、肠镜、肿瘤指标等一系列的检查。”但，和我估计的一样，他并不会答应住院，因为没有钱，没有人照顾。他慢腾腾的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五百块钱，说：“我还是先做一个CT吧，其它的明天再说。”我只好为他在门诊做了腹部CT，结果却不理想：贲门部占位！看见这个结果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了一丝的难过。让我难过的不仅是患者的病情，也不仅是我知道当患者死后，这位智障的弟弟只有沦落街头的命运，而是我清楚的知道他将陷入这样的困境：家乡难以回去，留在城市里终将默默的死去。我将检查结果和病情全部告诉了他，他并没有惊慌，更加没有情绪失控。“如果你能回老家治疗最好，经济上压力会小得多！”因为他在当地有着低保，看病的话几乎是全部报销的。最重要的是：在城市里胃癌这种病所需的费用他根本无法全自费承担，而且住院的话也没有人照顾，最重要的是对于他来说有必要手术、化疗等积极治疗吗？他并不该死，甚至不能死。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它总是喜欢欺负那些在风雨中挣扎的人们。可是，现实却是：他已经时日无多。普外科医生和肿瘤科医生会诊后都是摇着头一副无奈可惜的表情，因为他们同我一样预见了不幸的结局。然而，现实却是无奈的。他想借钱治病，打了一通电话给工友，医院。简单的临时输液后，医院。深夜，我从睡梦中醒来，却再也难以入眠，因为我知道一场悲剧正在这个人世间不可避免的上演着。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明天。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可现实就是如此：在疾病和人性面前，我们如同蝼蚁一般不堪一击。有一位围观者叹息的说：如果你越有钱，就会越顺利；如果越贫穷，就会越倒霉！现实就是如此而已，除了无力的抗争，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接受命运吧？就像这对我至今难忘的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