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声喧哗,杂树生花张莉评张柠系列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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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声喧哗,杂树生花

——评张柠系列短篇《罗镇逸事》

张莉

张柠的短篇小说,深具先声夺人的品相。他的小说很不像出自批评家之手。——在当代,哪位小说家/批评家会用这样的题目呢?《杨红啊,你把她毁了》,《小黑痣,我想跟你远走他乡》,《父亲说,让我帮你松松筋骨》,《张二喜,你不唱会死啊》,以及《刘玉珍,叫你那位罗长生到我这里来一趟》……这样的标题生猛鲜活,元气淋漓,让人耳目一新。只有张柠敢用,也只有他敢于无视陈规旧俗,而且,用得如此贴切,精准,让人惊叹非如此不可。

这些短篇作品里,有个毫无遮拦的说话人,这个人不仅自己喜欢说,而且也会转述众人的声音。众人通常喜欢说风凉话,插科打诨。众人是谁呢?是看客,是各种各样不同阶层的人,是“吃瓜群众”。一如《杨红啊,你把她毁了》中,说话的人是孕妇、杨寡妇、看妇科的媳妇们,以及,姑娘们的母亲。而杨红,则是罗镇唯一的妇科男大夫。妇科医生的性别让女人胆怯。整部小说充满了流言蜚语,这与正统的、严肃的、医学院毕业生杨红构成了一种对位,又或许是错位。可是,一切又都如此神奇,爱上杨红的播音员谭丽华开始喜欢清洗,而陷入爱情的医生杨红嗅觉则发生了变化。——由说闲话开始,小说抵达人的嗅觉,知觉以及情感。

《小黑痣,我想跟你远走他乡》关于等待,看流动马戏团表演是核心事件,是个雪球,声音越来越多,故事的雪球越滚越大。骟猪的罗大德说,孙寡妇说,镇长罗昌伟,他们各自在操场说着闲话。而少年想去远方,因为和马戏团远走意味着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而此地意味着恐惧。毕竟少年叙述人鬼使神差地戳穿了一个秘密:“我说,程瑛的爸爸叫程志鸿,是坏人,写了反动标语,现在关在牢里……”秘密最终被孩子“大头”喊出来,话语忽然变成一把利刃,无端伤害一个家庭。

罗镇是所有故事的发生地,你几乎看不到罗镇的地理风貌,是南方或者北方其实也并不重要。罗镇之让人念念难忘,因为它是众声喧哗之地,是语言与语言交汇之地而非一言堂。众声在罗镇不分贵贱等级,许多人的生活在罗镇缠绕交汇,热气腾腾,也使小说充满着令人惊讶的民间性与在地感。也因此,张柠的短篇小说与当下那种热衷起承转合的好故事殊为不同。即使你很难用一句话清晰阐释这些小说,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杨红啊,你把她毁了》还是《张二喜,你不唱会死啊》都是有意味的作品。正是那种一言难尽的混沌、暧昧、喧腾,才使张柠的小说气质卓然。

张柠的小说语言通常有两个层面,表象的语言和暗流涌动的语言。一如《父亲说,让我帮你松松筋骨》。父子之间的暴力关系,在表层用一种颇为喜剧的方式呈现。这一位父亲喜欢殴打儿子,而儿子则享受被殴打。

“在父亲打我的时候,我一定会伴随着打的节奏大声嚎叫。否则,我舒畅和激动的感觉就要大打折扣。我想,我父亲的感受大概跟我差不多,我越嚎叫,他越激动,出手的频率就越快,力度也就越大。他同样伴随着打的节奏,还有我嚎叫的节奏,不停地喊叫,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父子俩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殴打是狂欢。殴打是表演。殴打是享受。暴力深入父子身体、深入家庭的血液。当殴打变成惯性,两个月不挨打时,少年感到了不适。这是世界的一面。而另一面则是,少年有一天看到了已经不殴打他的、失踪很久的父亲。

“父亲带着一顶纸糊的圆锥型帽子,胸前挂着一块木板,没带眼镜,而是用黑墨水在眼镜上画了两个圈圈,就像今天的万圣节化装舞会上的人。他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用和善的眼光注视着我。若在平时,我会厌恶这种表情的,这一次我没有。我突然发现父亲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凶狠、那样无畏。父亲闪烁的目光,掩饰不了他的无助。此刻,即使我对他说,你打我一顿吧,他也无能为力。”

小说关于家庭暴力,也关于威权的覆灭。表层语言之下是父亲形象的轰然坍塌,它带给人难以言传的震惊感和错愕感。这部小说之好,在于它以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写出了某个时代某个世界的癫狂,也写出了特殊年代遗留给人身心的、难以言喻的深度创伤。当然,《父亲说,让我帮你松松筋骨》的魅力还在于两种话语系统的同时共在。表层叙述声音充满了诡异的、受虐快感,表层之下则是悲伤和幻灭。换言之,这部作品里既有奇异的狂欢感,又有深深的反讽之意。

尽管这四部短篇各有魅力,但是,我依然要提到他的另一部短篇《刘玉珍,叫你那位罗长生到我这里来一趟》,它发表于《人民文学》年1期。这是凝练而深有意味的作品,也是张柠近期短篇代表作。它由三个声部交叠而成。乡医院,向医生,即“我父亲”诉说病痛。

“刘玉珍说:医生啊,我怕你不耐烦,就讲得简单了一点。……自从前年三月做了手术之后,我这肚子里就没有舒服过,……本来我还想捱一捱,但我捱不过我老公的打。你猜我老公说什么?他说:吃不下是没饿,做不得是懒。……在娘家的时候,谁不说我长得好?他们说我的皮肤就像糯米粑一样。罗长生也说过这个话,现在他不说了。……我命苦呀。现在我哪里像四十五的人哪,医生。我给他生了四个女儿……嗨,也怪我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于是,喊来了她的丈夫罗长生。“罗长生说:不是啊,医生,三天也难得打一次。碰到她发疯发得厉害的时候,就打得勤一点。女人就这样,一打完就特别听话……”另一个,则是“我父亲”的声音。

“父亲无奈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回家收拾一下,到医院里住一段时间。

父亲说:叫你那位罗长生到我这里来一趟。

父亲严肃地说:罗长生,我奉劝你,不要再打她了。”

三种声音此起彼伏,互相缠绕。而“父亲说”无疑是作品的隐线与灵魂,是重要的故事推动力:

父亲说:回家去吧,回家去吧。罗长生明天再来一趟。

罗长生说:还要来啊?医生,我不打她了行不行?

罗长生领着刘玉珍回家去了。

父亲说:刘玉珍肝脏肿大,手感滞涩,有明显结节,边缘凹凸不平,我怀疑她是肝癌,而且是晚期。过两天让医院确诊。……他们也没有钱。……医院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唉,这个劳碌命苦的女人,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的丈夫还不知道,还在凶神恶煞地对她吼叫。……

杂语喧哗之后是沉痛。这是小说的结尾:

“罗长生知道实情之后,带上所有的积蓄,卖掉了三头猪,把家交给大女儿,就带着刘玉珍上省城去了。

三个月之后,刘玉珍就死了。”

由普普通通的男女日常争吵入手,小说家重构了一个生机勃勃但又暗潮涌动的民间生活,那里有暴烈、悲惨以及难以言说的爱与无常。——这是一部优秀的小说作品,作家在讲述一个女人悲苦故事的同时,也用这种对话体触及了小说情感的高点,巨大的悲悯和沉痛弥漫在小说的结尾处,由此,作家与读者达到了共情与共在。

当然要提到的是,张柠是当代独具美学风格的著名批评家。而正如我们所知晓的,在批评写作领域,想象力与感性表达是需要归约的,或者说,文学批评这一文体要求写作者收敛而谨慎。也因此,读批评家张柠写的小说会有一种奇异感,这显然不像是一位批评家写出来的小说。——某种意义上,张柠似乎成为了批评家最不可能成为的那类小说家,生猛自在,百无禁忌。当然,熟悉张柠批评风格的读者也自会明白,他写出这种风格的小说也是顺理成章。因为张柠的批评一直以来也是嬉笑怒骂,酣畅自由,——鲜活犀利的批评风格、在地与民间的文学立场为他成为生动泼辣的小说家早已预留了衔接口。因此,在他的小说里,才会尽可能吸纳更多的民间之声,尽可能收进更多的杂语众声。

我以为,在这一系列小说作品发表之后,一位新锐的、先声夺人的小说家张柠由此诞生。我相信,在未来,张柠的小说家身份将得到越来越多读者的认可与尊重。这种认可与尊重并非仅仅因为他创作出了足够数量的小说作品,更因为他已然生成了独特的美学风格。——如果说众声喧哗、杂树生花是张柠批评文字的特质,那么,这也是小说家张柠之所以是小说家的原因所在。这位由批评家转身而来的小说家不仅使我们重新认识作为杂语艺术的短篇小说意义,也让我们看到了短篇小说写作的更多可能。

年12月14日

《罗镇逸事》之

刘玉珍,叫你那位罗长生来一趟

有一天上午,来了一位叫刘玉珍的中年女人。父亲问她,哪儿不舒服。刘玉珍说:医生啊,这几天见了鬼,不知道是寒包住了火,还是火包住了寒,就是不舒服,给我开一点压火祛寒的药吃一吃吧。

父亲说:开什么药是我的事情,我只要你把病情讲得细一点就行。

刘玉珍说:医生啊,我怕你不耐烦,就讲得简单了一点。我是替你省心呢。要说细一点,那就多了。自从前年三月做了手术之后,我这肚子里就没有舒服过,总有一股气跑来跑去,有时候在肚子里,有时候又溜到了腰眼上。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我说不出来,说不具体,等一下你摸一摸就知道了。要是等一下你摸到那股气跑到了背脊上,你也不要怪我瞎说,医生,它是跑动的。本来我还想挨一挨,但我挨不过我老公的打。你猜我老公说什么?他说:吃不下是没饿,做不得是懒。医生啊,你评评理,我什么时候偷过懒?自从嫁到他罗家门,我睡三更起五更,忙了家里忙地里。他老子死的时候,欠的那一屁股债也还清了,还要怎么样呢?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在娘家的时候,谁不说我长得好?他们说我的皮肤就像糯米粑一样。罗长生也说过这个话,现在他不说了。那时候提亲的人多了,鸡蛋猪肉吃不完。我表哥柳玉林,就不敢来提亲,家里穷啊。罗长生不是先提亲,他是先耍流氓……怀上老大我才嫁给他了。我表哥柳玉林人老实,只能干瞪眼,还生了一场病。这世道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命苦呀。现在我哪里像四十五的人哪,医生。我给他生了四个女儿……嗨,也怪我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我心想,这个女人太离谱了,医院又不是妇联,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干什么?我很想打断她。

父亲微笑着说:讲跟你的病有关的事吧。

刘玉珍接着说:我大女儿,就是那个老是痛经的女孩,你给她开的药真有用,一吃就不痛了。你知道吧?她一痛,我就急得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她要是该痛的时候还没有痛,我也是急得什么活儿也干不了。你还记得她吧?

不记得。讲你自己吧。父亲说。

刘玉珍说:就是在讲我自己咯,医生。我大女儿长得就跟我年轻时一个样。我是瞎了眼,怎么嫁给了罗长生?我想,我女儿一定要嫁个好丈夫。医生啊,我是把你当自己人,什么都对你讲了吧。我大女儿看中了小学老师张大海,有文化,有礼貌,人老实。就是那个被镇长赶到乡下小学去的张老师。你知道为什么吧?镇长在打我女儿的主意哪。他一双贼眼,总是在我女儿身上转来转去。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他那双贼眼就在我身上转过。我对罗长生说了这件事。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苍蝇总是喜欢叮在狗屎上,还骂了我一顿。现在,镇长又盯上我大女儿了。就算罗长生说得对,说镇长是想让我女儿嫁给他的大儿子,他儿子蠢,就像罗长生,他儿子坏,就像镇长自己。我总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吧?你猜罗长生说什么?他说,要是早嫁到镇长家,你肚子上就不会挨一刀。我说,刀也挨过了,还怕什么?罗长生说我是鸡婆眼,看不了三寸远。让我女儿嫁给镇长的儿子,我死活也不同意。他这个该死的瘟猪头就打我,没轻没重的,腰都被他打断了……

我看出来了,父亲已经有点烦躁。我希望那个女人继续说,天上地下地胡说,把父亲说得发作了才好玩呢。

那么,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呢?父亲还是耐着性子问。

刘玉珍继续说:医生,这个镇上就你是个明白人。实话说了吧,我没有病,一点病也没有,我是跟罗长生赌气。他以为我里里外外很容易。我今天要让他知道,没有我,他饭也没得吃。他老子死得早,那时候他就像一个叫花子,经常是三顿饭并作一顿吃,说怕麻烦。自从我嫁过来之后,他的胃病也好了。今天我没有做中饭。我要让他又想起没人做饭的日子。医生,求求你,给我开一服消气药吧。我拿回去就煎上,等他回家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让他饿着肚子对冷锅冷灶发脾气吧,看他还有没有劲打我。

父亲叫刘玉珍躺到观察床上去,检查了半天,然后真的给她开了药。父亲对她说,药一定要吃,每天都要吃,补药,吃完了再来。

刘玉珍惊叫起来:补药?天哪!罗长生知道我还吃补药,他不要打死我?

父亲无奈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回家收拾一下,到医院里住一段时间。

刘玉珍说:住院?我四个女儿一窝鸡,两块菜地三头猪,我住院了,他们怎么办?

父亲说:不要什么都放不下嘛,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刘玉珍想了想说:医生说得对,这一阵我也真的是有点累,手脚无力,剁猪草的时候手都抬不起来。正好我也想歇一下。

父亲说:叫你那位罗长生到我这里来一趟。

刘玉珍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早就知道,当医生也不是人干的。整天闻着一股药味,看着那些血、脓、痰,听着他们鬼哭狼嚎,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要听那些女人的一大堆废话。我对脾气急躁的父亲在那些人身上表现出的耐心感到吃惊。其实我父亲耐心又能怎么样呢?医院的太平间从来就没有闲过。我早就发现,父亲不过是一个发放地狱通行证的人。

正是三伏天气,住院部里挤满了中暑的、拉肚子的、农药中毒的、被疯狗咬了的、镰刀割断了手指的、被水浸烂了脚的、蚂蟥钻进腿肚子的。

医生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不早点来?再不来住院,你们会拉得脱水的!你们就会得破伤风的!你们就会死掉的!

农民们却笑着说:死了好,死了好,早死早转世,来世宁愿变猪变狗,也不种田,哪怕是转生做个医生也不错啊。有一位被疯狗咬了的农妇,看样子已经提前转世变狗了。围观的人只要用扇子对着她扇一下,或者端一碗水对着她洒一点水,她就嗷嗷地叫,声音跟狗叫一个样。

医院,病床十分紧张,有些人不得不在走廊上加一张竹床,做临时病床,但父亲还是给刘玉珍安排了一个床位。

罗长生大摇医院。他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香烟斜叼在嘴角,一只眼睛被烟熏得乜斜着,像独眼龙。他站在通往病房的走廊上,扯着嗓门对刘玉珍说:病了?医院里歇?怎么不让我也赶上这样的好事?让我也病了吧,让家里一帮小贱货,还有那些鸡呀猪呀都病了吧,一起躺到这里来歇。那就省事了。

我父亲说:罗长生,不要在这里瞎叫唤!你跟我到门诊室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不要再打你老婆了。父亲劝他。

没有呀,很久没有打了。今医院里来躺着,丢下家里一窝畜生,还有一窝人不管,我也没打她。

父亲说:是我叫她来住院的。病了就得住院,你为什么要说那么难听的话?

罗长生说:不是啊,医生,三天也难得打一次。碰到她发疯发得厉害的时候,就打得勤一点。女人就这样,一打完就特别听话,也不疯疯癫癫地乱说了,也不会晚上往娘家跑了,做起事来也细心了很多,也不会把尿素当盐用了,也不会用装敌百虫的瓶子去装酱油了……

父亲严肃地说:罗长生,我奉劝你,不要再打她了。

罗长生说:嘿嘿嘿,医生说得是。想当年,我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又有房子又有地。我看上了她什么?看上了她不麻烦,往禾草堆里一滚就行。我这个人做事干脆,不喜欢黏黏糊糊。她刚过来的时候也很听话,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讲究,百依百顺,还喜欢叽叽喳喳地跟我说话,从娘家村里说到婆家村里,东家长西家短,一直说到我呼噜呼噜地睡着了。我嘴上说,你不要吵,不要吵!她真的不吵了,我还睡不着呢。可是现在,她过着过着,就变鬼,你还没有睡着,她就呼噜呼噜地睡了。开始还是扭扭捏捏,这几年可好了,干脆就不想理老子了。要打了才行。以前她不吱声,现在敢跟我吵架了。昨天半夜里,吵得那只大公鸡都叫起来了。四个女儿都爬起来,哭丧一样,我又没有死。女儿多也有好处,死的时候热闹。我隔壁的罗矮子,自以为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去年他死的时候怎么样?连个哭丧的人也没有,他儿子花三十块钱一天,请了几个破锣嗓子来哭丧,还偷工减料,哭起来像母鸡下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笑呢。罗矮子的儿子对她们吼叫起来,说要不是死了老子,我要把你们揍扁。女人就是欠揍……昨天晚上我下手是重了一点……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医生,打重了嘛,躺在床上耽误事;打轻了嘛,不管用。可是,不打也不行啊,她们会爬上你的头,嗓门大得不得了……

父亲打断他的话说:罗长生!亏你还读了中学,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些话有一句是人话吗?大男子主义、封建主义、愚昧无知、自私自利,你全占了。罗长生被父亲的气势镇住了,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父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罗长生,要是你保证不打她,我就让你把她接回家去。你要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干什么重活。

罗长生说:不干重活可以,医生,你都给她撑腰,我有什么办法?凭良心说,嫁给我之后,她干了什么重活?生了几个女儿,养了几头猪,菜地还是那两块。不打她?我不敢保证……等她的病好了再说吧。

刘玉珍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门诊室来了。她说:医生啊,干活我不怕,不要说三头猪两块菜地,再加一头猪一块菜地试试看。现在当着医生的面说说,你凭什么打我?我哪一点对不住你?罗长生……你再打,我就死,死给你看……刘玉珍说着,哇哇地哭起来。

罗长生把香烟头往地上一吐说:你看你看,医生,你看烦不烦?你还叫我不要打她!

父亲说:回家去吧,回家去吧。罗长生明天再来一趟。

罗长生说:还要来啊?医生,我不打她了行不行?

罗长生领着刘玉珍回家去了。

父亲说:刘玉珍肝脏肿大,手感滞涩,有明显结节,边缘凹凸不平,我怀疑她是肝癌,而且是晚期。过两天让医院确诊……他们也没有钱……医院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唉,这个劳碌命苦的女人,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的丈夫还不知道,还在凶神恶煞地对她吼叫。

罗长生知道实情之后,带上所有的积蓄,卖掉了三头猪,把家交给大女儿,就带着刘玉珍上省城去了。

三个月之后,刘玉珍就死了。

图文编辑:焦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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