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爹很讨厌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好词,好词。
东边不亮西边亮,病患家属主动来找习秋彤道歉了。听说因为得罪了习秋彤,主刀的郑世文医生不干了。家属才知道,不是病患才有家属,护士也是有家属的,护士的家属,屈指一算,都是外科大夫。
习秋彤的脸并没有太难看,笑纳了病患家属送给她的茶叶,王晓武高兴的宣布道,为了早日有人也给他撑腰,他要做小白脸,泡一个女外科大夫,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大伙凑在一起给他合计,看在为数不多的女外科大夫里有谁合适王小五。
“普外的孙医生?”李倩提议。
“五十岁了,大姐。”王小五头一个就喷了。
“骨科的商大夫?”王娟思索。
“孩子都俩了。”王晓武抹泪。
“胸外的苏大夫,这个未婚漂亮,比你大不了几岁。”李倩道。
“哥哥今年二十五,苏大夫三十五,这叫大不了几岁?”王晓武强烈质疑。
“整形科还有梁大夫!”孙若溪选出个人来。
王晓武的雄心壮志被扑灭,梁大夫离这栋住院楼有点远,撑腰估计是指望不上,不泡也罢。
“你们太坏了!居然死活不提夏未岚。哥跟你们绝交!”王晓武想捏造点绯闻都难。
“你要是能追上夏未岚,估计她爹妈就会让你当省院的书记。”习秋彤咯咯笑。这话不是假的,当年夏未岚抱着张之静跑到国外的时候,俩家都快崩盘。如有经天纬地的奇男子可以拯救夏未岚不步她姐的后尘,夏家上下一定感谢其十八辈祖宗。
“哎你嘲笑我,男护士怎么了?女护士都能泡男大夫,男护士怎么说也是女大夫的坚强后盾啊。”王晓武自己给自己掌脸,脸还特别大。
“小五要给谁做后盾?”
迷人的男士嗓音。
“郑大夫,你来了。坐啊,我和我们领导聊聊而已。”王晓武见风使舵道:“就我这个细胳膊细腿,哪比得上郑大夫你的肩膀宽厚,以领导那么重的身材都压不坏你。我还得多跟你学习。”
“王小五,有种不要跑!”习秋彤红了老脸,抽报纸想捋死那崽子。
又一轮其余人做鸟兽散。
郑世文胳膊放在护士站,另一只手从后面拿出一捧花给习秋彤道:“这一回是给你的。那天主任叫我去谈话,我不知道你出事了。今天才听说,都是我太忙了,对不起,我应该多关心你的。”
玫瑰很漂亮。
习秋彤接了,心里有些高兴道:“没事儿,我知道你忙,你忙你的。我都习惯了,他们还能把我咋样。”
郑世文点头笑,望着小美女娇俏的脸道:“我觉得你和其他女孩不一样,秋彤。”
“哪儿不一样?”习秋彤手给玫瑰的刺扎了一下。
郑世文端详她道:“你这样的姑娘很少见,你不爱粘人。”
“呵呵,要粘人你可以找孙若溪。”习秋彤总是几句话后就无来由紧张。郑世文的和蔼给她太大压力。她需要时刻聪明的应对来自一个优秀男人的发问,以免男人觉得她太乏味。
“独立是很好的。不过我现在是你的男友,你有问题就告诉我,别不说。我有义务照顾你,秋彤。”郑世文的风度让人无法抗拒。
“下回,下回我一定提前通知你。你要是不八百里加急赶来,我跟你撕破脸。”习秋彤赌咒的精彩。
“那我妈要跟你吃饭的这个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郑世文把问题绕回来。
习秋彤瞬间听见大脑崩弦的声音,嘻嘻笑了道:“好,当然好。”
“那明晚吧,你下班我接你。”郑世文显得很高兴。
事情就是这样巧,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习秋彤悲催了。
郑世文是文曲星许士林下凡不错,能生出郑世文这样男纸的娘,难道能是等闲凡俗吗?不是老妖精,能生出神仙儿?开玩笑呢?
本院某退休副主任,以刻薄和挑剔名世。这世上的女人对于柳主任来说,大概只分为三种。
一种是郑世文的娘,一种是配不上郑世文的女人,一种是配不上郑世文还痴心妄想的女人。
现在,估计在郑世文的娘眼里,习秋彤就是悲催的第三种女人。一个痴心妄想,姿色有无中,家庭在北方农村负担颇重,想利用郑大夫好心从而攀高枝的女护士。
习秋彤面对这个事实,唯一庆幸的,郑世文还不是朗朗,柳主任也不是朗朗的爹。因为根据朗朗爹的极品理论,朗朗是要娶英国皇室的。
这个叫人恐惧的消息,占据了习秋彤的心。
整个下午一直到晚上,习秋彤都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明晚见婆婆是不是该化妆,如果柳主任喜欢朴素一点的?注定她个吃货也不能吃太多东西,如果柳主任爱的是端庄一点的?
她觉得自己有点太幼稚。还没搞清楚男人的娘,就敢先谈恋爱!
自由婚姻最大的失败之处就在这里。
你以为你千挑万选万里挑一出来的是个百分百和你合适的男人,结果呢?男人的爹妈,七大姑八大姨都跟你不合怎么办?
日子还怎么过?
而包办婚姻,起码你爹娘还能帮你找个合适的婆婆和公公。两者相比,只有男人和你合适的婚姻,根本不算什么。
忧愁的习秋彤一个人值夜班。
“习秋彤有热水吗?”
一个女声道。
习秋彤懒懒抬眼睛看,看到夏未岚的脸。伸手指指旁边的水壶,示意自己接水。
夏未岚自己动手泡了面,坐在一边掰着一次性筷子。今晚的水比较热,估计面比上一次好吃。
“你上学那会不是不吃这个,说这个不健康。”习秋彤叹口气扶着额头搭理了旁边吃饭的夏未岚。
“后来你老吃,我尝了一下,挺好吃就习惯了。”夏未岚说的平淡。
习秋彤皱了皱眉头,夜深人静的时候,医院这种酒精混着人味的地方回忆青葱岁月。
夏未岚就不说话了,低头继续吃面。
“今早看张之静,她恢复的不错,气色好多了。”习秋彤抱着自己的玻璃水杯喝了口水说的简单。
夏未岚停了一下,点点头。
习秋彤忽而好奇道:“哎,我就想知道,如果只有她把你当成你姐,那其余人都当面叫你夏未岚,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不是早早拆穿了吗?”
夏未岚吃了一口方便面道:“她妈跟她说了,说我爸妈都太想夏未岚,让我假扮夏未岚,安慰父母和爷爷。所以在外头别人都喊我夏未岚。”
“我去,你们俩家够幽默啊。”这个富有想象力的工程把值夜班无聊的习秋彤逗乐了:“那你身份证写谁啊,护照呢你姐不是念商吗,你跑来学医干嘛?”
“护照和身份证都俩。我在美国是怀念死了的妹妹,弃商从医。”夏未岚说的平淡。
“那你开跑车是因为你姐以前就爱开法拉利?”习秋彤乐和着叹道。
“嗯。”夏未岚点头。
“原来如此,我就说也不至于啊,人不能变化这么大啊。那你那些名牌表,名牌衣服,名牌包都是要学你姐的作风?”习秋彤终于找到点破解谜团的钥匙。她差点都以为夏未岚性格大变,如此显摆富贵是学郭美美同志要大义灭亲,故意招摇好让人逮住去告发亲爹贪污。
“手表是姐姐生前留下的,我自己想戴。”夏未岚说着看着自己的表。
“那你还剩多少是你自己?”习秋彤皱了眉头发问。
夏未岚看了一眼习秋彤。
习秋彤光笑,不说话,低头喝水。
楼道里有疼痛病人传来的哼哼声,有人哭的声音,有窸窸窣窣的聊天声。
窗户外有一阵雨后的冷风。
习秋彤拿着水杯,小臂上凉飕飕的,和夏未岚隔着桌子遥遥相望。
水杯里的水在晃。
习秋彤差点把水撒了。
夏未岚隔着桌,去握习秋彤一直发抖的手。
习秋彤把手缩回来,侧头,嘴角带了一点笑抱歉道:“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姐姐去世,对你们家人的打击都太大??我知道。”
夏未岚收回了手,穿着白大褂,束着头发坐在日光灯下头,微微皱了皱眉头。
新一轮的继续沉默。
习秋彤最终叹口气,望着窗外头的夜色,对夏未岚开口道:“你回国一年还习惯吗?”
“还好。”夏未岚低下头,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着习秋彤,看着那个漂亮带了点倔强的面孔道:“你爸爸还好吗?弟弟呢?念大学了吗?”
“好啊,也还好。爸有妈在乡下照顾,种点粮种点菜够他们吃。冬志今年还没有上大学。学习挺好的,想让他报个好专业。”习秋彤说起家里人,尤其是她弟弟就止不住很高兴。在她这小半辈子没啥好开心,没啥值得炫耀的岁月里,老天给了她一枚安慰奖,弟弟聪明俊秀,孝顺父母是难得的好孩子。
“家里人好就挺好。冬志考大学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查查有什么好专业,不过还是以他喜欢为主。”夏未岚一笑。
“好啊,谢谢。”习秋彤抿着嘴唇也笑笑。
好像忽而认识的新朋友。
夏未岚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像一潭沉静的湖水,漂亮,干净。
那是习秋彤喜欢的眼神。
夏未岚的笑容很久以前很开朗,现在很浅,但是依旧很温暖,是那种真的温婉,不虚假,不做作。
那也是习秋彤喜欢的笑容。
时隔八年后,习秋彤想,反正她已经打算结婚,夏未岚要在张之静那条道上一路奔到黑。聊个天,应该无伤大雅。于是,二半夜,两个人,隔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看了表已经凌晨三点。
习秋彤打了哈欠,风一吹又打了喷嚏。
“冷不冷?”夏未岚问。
“还真有点。”习秋彤叹着。
夏未岚起身把白大褂脱了披在习秋彤背上,看着她的脸道:“你睡一会儿。”
“那你呢?”习秋彤真的眼皮子重了,胳膊搭着那身白大褂,上面有好闻的香味,有一个人的余温。
“我还有报告要写。正好利用一下时间。”夏未岚道。
习秋彤太困了,闭了眼睛趴在桌子上。
夏未岚拿走了饭盒又拿来了报告,在护士站写起报告。
睡着之前,模模糊糊,习秋彤听见自己闭着眼睛问:“如果我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回答的声音很小。
“秋彤,你要挑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娶你??”
习秋彤当护士,兢兢业业,第一次在值夜班的时候睡着。梦都没做。
你家有水吗
习秋彤早上坐地铁回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又睡的睁不开眼。
她最近上年纪了,困的特别厉害,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胡乱找了点东西吃,就惊悚的想起晚上还约了郑世文和他娘吃饭。
习秋彤真是悲催哇,熬夜熬了一晚上,浮肿,暗沉的脸如何去见一个目光灼灼魔幻系的婆婆?
比各种婚恋情感大戏都囧。
习秋彤本来不觉得她跟郑世文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会儿,单就衣橱服装的价格而言。
就那张穿神马是神马的神贴总结而言。
她穿凡客。
但她不是王珞丹。
她整个就是一破产阶级。
更让习秋彤难以置信的是,她脱了护士服,竟然天杀的就没几件像样的衣服。
不是吧,她才二十八啊,这是咋了,她感觉自己也热爱生活,对美丽没有放弃啊。平时一去批发市场两眼就贼兴奋。
认输了,选条裙儿去约会吧。习秋彤望着那条本来她还觉得不错的裙子。
油然而生一种念头。郑世文的妈喜欢制服诱惑吗?穿护士服去,他妈有亲切感吗?
时间哇,不要流逝的太快。让习护再折腾一会儿。
4点。洗澡,卷发棒卷头发。
4点50,假睫毛贴的一塌糊涂,导致再卸妆。
5点,还是素颜。
5点30,口红怎么和肤色不配。
6点,电话响的比闹铃还震。
6点10分踩着许久不穿的高跟,漂亮出门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大门口。
“你是习秋彤吗?”郑世文在他的奥迪门口。
“百分之百,素颜。”习秋彤笑着抬了高傲的头。好吧,其实涂了口红,但只涂口红和素颜不差分毫。
“我眼光的眼光真好,你漂亮极了。”郑世文笑着给她开车门,请她上车。
“我知道。”男人的奉承总是让人感觉不错,习秋彤庸俗的享受各种奉承。
郑世文也不错,西装革履。
好吧,脱了白大褂,感觉他不是柳云龙,更像天涯的版宠赵蜀黍。赵文瑄。
习秋彤觉得自己牺牲一次吃饭,值了。
郑世文开着车,在路上还说了几个很好笑的笑话。
“你知道要是国王命令内科,精神科,外科大夫一起打猎鸭子,会怎么样吗?”
“怎么样?”
“第一只鸭子飞过,内科大夫没有开枪,其他人问他,内科大夫说,我怎么知道那是头野鸭,万一是鹅呢,我不能把鹅给国王,它要先抽血化验。第一只鸭子就这样飞了。第二只,轮到精神科,结果精神科也没开枪,理由是,就算化验抽血了,那只鸭子自己知道自己是鸭子吗?它不承认怎么办”
“那外科大夫呢?”
“第三只鸭子飞过,外科大夫举枪就打,其余人质问万一不是鸭子呢?外科大夫笑着说,拿回去一解剖不就知道了!说完刷刷把能打的鸟都打回去了!”郑世文笑着说完。
习秋彤在车上笑的咯咯的。
这样的开场总是不错。让人稍微不那么紧张。不会想着现在就开汽车门,特工一样跳下车,滚几个圈,呱嗒呱嗒踩着高跟逃跑。
餐医院很近的地方。
郑世文带着习秋彤安慰她道:“不要紧张。”
习秋彤只好笑笑,把自己的紧张都转化为食欲??再以减肥为理由,抑制食欲。
好吧,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习秋彤莫名的开始胃疼了。
酒店顶楼,旋转餐厅,靠窗户的一桌。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端坐,眉目慈善,穿着剪裁得体的中袖唐装,带着金丝眼镜,气质高雅,品味不俗。
“妈。”郑世文一笑,介绍着身边的女主角道:“这就是秋彤。”
“柳主任好。”习秋彤拿出的是自己最贤良淑德的笑容。
“你好。”老太太一笑,话并不多,但总算不是黑着脸。
习秋彤诚惶诚恐落座。郑世文刚看菜单问了句秋彤想吃什么。
老太太吭了一声,笑一笑就开腔了道:“等会点菜吧,还有人没来。”
“还有人?爸也来?”郑世文微微惊讶。
他刚说完,习秋彤眼睛一花。
老太天就笑容满面的喊了一声道:“夏大夫,过来坐。”
习秋彤嘴角暗自嘶嘶抽气。原来还是鸿门宴,现在就怕老太端起茶水就往自己脸上泼,指着自己和夏未岚道,儿啊,她们以前还是一对孽障。你不要瞎了眼!
“老主任好,郑大夫好。”夏未岚一件白衬衣就把旁人衬得都是农土俗,秀雅的笑着坐在了习秋彤的旁边道:“习护士好。”
“好??”习秋彤笑不露齿,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夏未岚的出现,让本来平静的老太打鸡血一样,开始笑开花的说话。
刮风下雨收衣服
“秋彤的弟弟冬志学习很好,又很孝顺,他可以出国念书,我可以帮他联系申请全额奖学金。这样很少负担就可以念完书。”夏未岚在冷场的时候笑一笑加了一句。说完了,看着习秋彤微微皱了眉头,示意她不要发作。
“多谢。”习秋彤吐字。
“夏大夫人真好,还肯帮助山区贫困学生!”老太笑着换了口风。跟着看着对面不太说话的儿子道:“你怎么不跟夏大夫多聊聊,谁要能娶着夏大夫这样的媳妇,婆婆都要笑醒了。”
“妈??”郑世文喊了一声。
“家庭出身好,有教养,学识渊博,心肠也好。哪儿去找像夏大夫这么优秀的姑娘?”老太不吝啬自己的喜爱之情,夸人就夸人,还补了一句:“唉,有的姑娘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条件不好,学历也一般,怎么会拖到那么大还没有嫁出去?”
“人各有志,我也还没结婚。”夏未岚笑笑。
“哎,夏大夫不一样,你是为了在国外进修医学嘛。”老太十分会接话。
习秋彤被冷嘲热讽一晚上,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慢用。”
洗手,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
习秋彤叹口气,望着镜子里那抹自己身后的白影道:“你今晚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夏未岚走过去,递出手绢给习秋彤擦脸道:“我不知道你来,是肖主任让我来的,我推辞不过。”
习秋彤抹干了水渍,自嘲的笑笑,耸肩膀道:“家在农村,爹妈种地,老家在山区欠发达,就没有受尊敬的权利?”
“不。”夏未岚摇头,认真的看着习秋彤道:“她有偏见,她不懂你,看不到你的好。”
习秋彤不觉得自己倒霉,只觉得累,望望镜子里自己的脸,二十八,已经不是十七八看着年轻的脸。黑眼圈,眼角纹。因为熬夜没法休息,已经慢慢浮现。她提前老了。
“你知道??”习秋彤皱着眉头低头玩弄手里的手绢,再笑笑,谁能理解这种被人从骨子里歧视的感受呢?习秋彤坚持自己的骨气抿着嘴巴笑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跑来这里相亲?”
“我想结婚,想安定下来。”
“其实老太说的对,我是买不起房子,我学历不高,是个护士没什么前途。我打她儿子主意,想找个收入好,有房有车的大夫??想减轻一下自己的家庭负担。”习秋彤觉得自己特别可笑,扭头对着旁边的夏未岚说的淡然道:“为逃避责任,为过好的物质生活结婚,这样想是不是不对?”
“没有。”夏未岚攥紧了手指头。
习秋彤不知道怎么说,看着夏未岚,又摇头笑笑道:“你知道老太说的那句话最伤人吗?”
夏未岚不说话。
习秋彤想了想开口道:“她问我二十八岁为什么没有嫁出去,搞得我好像是个残次品,我竟然也不能反驳她,我不能跟她还嘴说我嫁不出去是为什么??”
夏未岚忽而开了口道:“我们走吧。”
“走?”习秋彤求之不得,但半途退出不太礼貌。
夏未岚从包里掏出电话给郑世文电话。
“喂?郑大夫?不好意思,刚才我接了个急诊的电话。我负责的一个病人突然有状况了。我要离开。嗯,对,习护士也要来。真对不起,我们先走一步。”
电话挂了。
夏未岚对着习秋彤道:“走。”
习秋彤还没有开口,手心一温,被人拉着往电梯去。
到底,她退场的狼狈。
只是没有设想到,狼狈的时候,旁边的人是想起来就觉得心疼的那一个。
夏末初秋,夜色凉薄。高架桥上的风很大。
夏未岚把车停在一边打了个电话回家,告之自己加班。
习秋彤在栏杆边吃着三明治喝着可乐,笑了道:“喂,夏未岚,你不给我一笔封口费吗?你不怕我现在给张之静电话,拆穿你说谎话!”
“没有封口费,说谎的人是我姐姐,不是我。”夏未岚看着习秋彤笑了笑。
“靠,狡猾。”习秋彤立在桥上看风景,满地灯光夜未央。
夏未岚披着一件米色的薄风衣,长发倾斜,脸部立体的轮廓,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像是巴宝莉的橱窗上那些英伦风格优雅的模特。
习秋彤一边吃一边感慨啊,看着那个又长又卷的睫毛就羡慕的心痒难耐,简直想脱口而出,你用什么牌子的睫毛膏?
“怎么想着回国当医生?国外不是挺好的,空气好,环境好,跑回来干嘛?”习秋彤还是忍住了睫毛的问题,问也白问,肯定是那句气死人的,天生的,强生的。
夏未岚靠着立交栏杆,侧头看着习秋彤一笑道:“为祖国医疗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做贡献?你信不信?”
“你妹!你好好说人话行吗?”习秋彤骂了。现在听见党词儿就头大,医务工作会开的都要吐了。
“就知道你不信。”夏未岚低头笑笑,显出几分可爱。
干!习秋彤觉得此人肯定跟神经病人呆久自己也不咋正常了。平日里不是装严肃,装权威,装不屑吗?跑到自己这里来装个P小清新。
“小静姐为姐姐受了很多苦,出事情前她父母已经早不认她了。我想带她在美国好好静养。不过这两年,俩家父母都年纪大了,他们老了没底气了。先是小静姐的妈妈主动联系我,希望去美国见见她。我答应了。后来我妈在她妈的鼓动下也松动了,飞到那边看我。大家渐渐关系缓和了一些,关系好了,小静姐也很想回来,我跟父母深谈过,觉得我的事处理的好也不会影响爸爸的形象,我就带小静姐先回来了,让她在家里休养,她现在恢复的也挺好,开始重新念她喜欢的专业。明年她要考律师执照。”夏未岚说话永永远远不慌不忙,平平淡淡的。她跟你把一个复杂的狗血的事儿一解释,就跟读者杂志的散文一样,马上让你治愈,把一出鸡飞蛋打的闹剧变成家庭情感温馨大戏。
神经的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姑娘,考律师执照??
“行,你现在算是功德圆满,当初还愁怎么把自己是同志的事儿跟你爹妈讲,你姐已经珠玉在前,你再窜出来??啧啧啧。那时候我就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多好,皆大欢喜。”习秋彤嚼着嘴里的三明治,思量这一招毒啊。要闹就把事情闹大,要么不出柜,要么就要出的轰轰烈烈,必须有壮士断腕,家庭分裂的巨大决心。跟壮士上梁上是一个道理,开弓就不要有回头箭。一旦自己能自力更生成了气候,徽宗他剿灭不成,也得招安啊!
“是挺好的。”夏未岚微微一笑,风把她的头发往后吹,露出她光洁的额头,清亮温暖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望着习秋彤。
习秋彤三明治吃噎了。
赶紧喝了一口可乐。
呛得最厉害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跟夏未岚说了一句。
“咳??你俩打算生孩子吗?”
夏未岚在天桥上吹着风也咳了几声。
“有这个打算吗?给老人生个孙子玩玩,你俩这个方便啊,想要混血都行啊。”习秋彤觉得以夏未岚和张之静的外形,不生孩子可惜啊,优良的遗传基因要不断传下去,为国做贡献才好啊。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夏未岚一边咳一边看着习秋彤。
习秋彤拿着一瓶可乐,噗嗤给笑了。夏未岚那个眼神竟还有小委屈,委屈你妹啊!好事儿都给你占完了。
夏未岚看她笑了,在立交上就也笑了起来。
“你生,还是她生?还是你俩一起生?”习秋彤调侃的没完没了。
“你可以换一个话题笑话我。”夏未岚讨饶了。
“靠,笑笑你怎么了?脸皮还薄,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尴尬。”习秋彤的彪悍源于在妇产科干过一年,大阵仗见多了。
“不是。”夏未岚一边笑一边摇头。
“怎么了?”习秋彤继续乐。
“我在国外给人接生过,叫的那个撕心裂肺,吓的我现在还有心里阴影,那个太惨了。”夏未岚抿着嘴对习秋彤笑了。
习秋彤捏着可乐瓶子,二半夜和一个女人在天桥上聊生娃,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不太正常。这有个P可乐的。还不如现在就回家睡觉来得好。
打了个哈欠,习秋彤指着对方的豪车道:“我吃饱喝足了,心情还行,赶紧送我回去,我倒头睡了,明早还上班。”
夏未岚没有动。
习秋彤指着车道:“哎呀,赶紧。”
“才9点。”夏未岚突然冒了一句。
习秋彤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扳平起脸,严肃起来。
夏未岚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
“夏未岚。”
“在。”
“我很忙,我的睡眠时间宝贵。”
“对不起,我现在送你回去,影响你休息很抱歉。”
“不是。”
“怎么了?”
“夏未岚,你要养小三,给钱是按天算还是按月算?不行你包了我吧,一个月给十万,让我挣点钱。”习秋彤喝了一口百事,咬着涂了口红的下嘴唇,模样特别像心狠手辣的黄大仙。
“啊?”夏未岚蹦出个字。
习秋彤瞧她怂了的样子,笑的咯咯道:“瞧你那个胆儿,开个玩笑吓的你脸都白了。”
夏未岚说不出话。
习秋彤挠挠额前的留海,嘴角还余一点笑,往夏未岚靠了一点笑笑道:“上条要求是胡扯。我提下条要求。”
“嗯。”夏未岚点头。
习秋彤深呼吸,然后对着旁边的女人,仰头看她好看的脸道:“我给你两百块,你过来给我抱十分钟行吗?”
夏未岚没有动。
干。习秋彤骂了。转身往立交前头走。
腰上一紧,给人捞进怀里。
风刮得呼呼的,春季的风是沙尘暴,秋季的也差不多是沙尘暴。现在怎么所有风都像沙尘暴。
夏未岚搂着姑娘搂的紧。
习秋彤想哭,又挺肉疼那两百块钱。
八月八,梧桐叶落,物于此而揪敛。
时值立秋。
妻不如妾
各行各业里,医生绝对是个离婚率挺高的职业。工作时间长且不固定,没有时间陪家人。如果对方没有奉献精神很难忍受一个医务工作者做伴侣,而反过来,医务工作者也没法接受离自己生活太远的伴侣。
按照就近一致原则。
所以,那么多男大夫都偷了女护士。
或者,那么多女护士都偷了男大夫。
而女护士偷人偷上女医生的,估计还比较新鲜。
搂着夏未岚的脖子,习秋彤紧张的浑身有点发抖,夏未岚把她抱的太紧让她有点大脑缺氧。她小心翼翼又难以忍耐的把额头贴在夏未岚的脖颈窝处,来回换了几个角度,她有点讨厌自己的软弱,更沉溺对方皮肤传来的温热,喜欢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好闻的香味。
这两百块,花的不算太冤枉。
她溺在她怀里已经半个多小时,夏未岚也没有喊她加钱。如果夏未岚一直不喊加钱,是不是预示着她可以继续享受一会儿,七八年没有遇到的这样享受的依偎。
“夏未岚。”习秋彤喊了一声。
“怎么了?”夏未岚搂着她问。
“你再不放开我,我下月工资也得给你了。”习秋彤鼻子酸。
夏未岚没有说话,微微叹了口气,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揉着怀里人脑后蓬乱柔软的头发道:“等会儿。”
习秋彤差点要掉眼泪,却在这样的熟悉伴陌生的怀里闭上眼。她想反正,不过是给人抱一会儿,她可能是太累,只是需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找个人,抱一会儿。并不是对这个女人有多少期待和留恋。
一个拥抱还是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好了,松开吧。”习秋彤叹了口气。
夏未岚没有动作。
习秋彤一点点把她的手掰开,然后一点点从她的怀里出来。
夏未岚像个任人摆布的绑线人偶,不动不说话。
习秋彤低头笑了,红着眼眶在口袋里掏钱。
三张五十,五张十块。
“我就拿了二百块。”习秋彤亲姐妹明算账,把一把零钱塞进对方的风衣里,笑着道:“靠,你也不说给我打个折。”
夏未岚低头去摸口袋里的零钱想把钱拿出来。
习秋彤侧头吸了几口天桥上刮过的大风道:“你是不是嫌少?可我没有多余的。”
夏未岚听见她的话抬了头,一只手还在口袋里,眼睛看着习秋彤,心脏在胸口一点一点收缩。
“秋彤,我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也知道一切根本无法挽回??你??”夏未岚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漂亮又不够真实,叹口气道:“你不用这样做。”
“那你呢?”习秋彤望了两眼太过熟悉的女人开了口道:“你也不要看见我跟那个老汉熟,很关心他,你就莫名帮人顶罪,还花一百万买单。有什么意义?就算讨我开心,你直接给我一百万不就行了吗?你这样个帮人顶罪法,以后大家知道你是软柿子,出了问题都往你身上一推就万事大吉。你有爹,但你架得住漫天流言蜚语吗你还年轻,你不希望学了十几年混成一身骂名吧?心好不能这样干。医院,不是福利院,医院,也不是你在普林斯顿。搞清楚,好吗?”
双手插在口袋,夏未岚抿着嘴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低下头像认错的小孩子乖巧的点头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可你不要这么做。”习秋彤话里有话。这世上还有比夏未岚脑袋更清醒,自制力更好的人吗?就算有也是少吧。自小的时候,这女人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在心里,什么都提前为你想好??和她那个张扬奢侈的姐姐真的是两个极端。
“我??”夜幕之中,夏未岚想说话,身上的手机又响了。
电话拿出来,显示张之静。
习秋彤笑一笑,伸手示意对方接电话,然后又避讳一般往一边站了站,转过身独自看风景。
天桥上。
夏未岚对着电话嗯了几声。
跟着尽量耐心温柔的安抚着电话那头的情绪。
等挂了电话,竟又是半个钟头。
习秋彤已经站的累的自行先坐回车里,趴在车窗口上笑着挥挥手道:“你是被拆穿出来跟前女友鬼混,回家要跪搓衣板了吧!”
夏未岚摇摇头走过来爬进驾驶座道:“没有。是她做了噩梦。”
“做梦也打半个小时电话?”习秋彤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像个女人,太不粘人。从来都是抱着,你爱干嘛干嘛去,别在老娘跟前烦人,老娘自己一个人换灯泡,修马桶,就算是世界末日也能顽强生活下来??擦。
“因为车祸的事,小静姐常常会做噩梦,又梦见当时的场景。梦见姐姐在她跟前浑身是血跟她说话。醒来就会浑身冷汗,四肢痉挛。”夏未岚说的很平淡,类似这样的问题她可能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遍,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波澜不惊。
习秋彤吐了舌头,这有点太像恐怖片。
“那你是不是要现在回去照顾她?”习秋彤突然觉得自己的事儿根本不算是事儿,张之静弄到这一步,好好一个姑娘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个差不多。也确实是该有个人在身边好好照顾着,而夏未岚,她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就是特能为人着想,对爱人十分温柔。简直是王八绿豆对上眼,太般配了。
夏未岚说话声音淡淡的道:“我先送你回去,再回去看她。”
习秋彤抱着可乐瓶子指着前头的路道:“哎呦,你这也挺不容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把车停在太白路口,我下去打个的自己就回去了。”
“没事儿。家里还有她妈妈。”夏未岚发动了车,往前去。
夏未岚是个温文性子,有点冷,但是比较倔。习秋彤觉得跟她理论下去也不会有啥结果,她说送,不送白不送。最重要她那两百块还在夏未岚兜里,老天,她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幸好没有硬着头皮下场,否则得走路多久才回得去啊!
“我家在凤凰路。”习秋彤补了一句。她觉得人生真是太不可思议,拜张之静一个电话所赐,她本来汹涌澎湃的心,瞬间沧海化桑田,平静无比。
夏未岚点头,打了方向盘。法拉利就是法拉利,开在路上非常拉风。
“你们还跟她父母一起住?”习秋彤觉得现在的家庭都越来越前卫大胆了。
“嗯。”夏未岚开车速度并不快,和她这个人一样很稳,听了习秋彤的话道:“她家在郊区环境好一些有利她静养,而且我上班后很忙没有时间照顾她,她住在她家和父母在一起,心情能好一些。”
“原来是你倒插豪门啊,夏未岚。”习秋彤笑了。
夏未岚笑笑。
“你是有着落的人,可今天这样一闹,我看我跟郑世文是没戏了。”习秋彤对晚上的事儿还有点苦恼:“他我可以搞定,可他妈我实在没法,老太简直是我的天敌!”
“你喜欢郑世文?”夏未岚终于问起。
“喜欢。当然喜欢。”习秋彤笑一笑,嘴角却有无所谓的神色。
“我是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觉得俩个人真正喜欢才能在一起。其他的都是附加条件。”夏未岚开口。
习秋彤望了她一眼。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夏未岚敏锐的留意她的眼神。
习秋彤杵着头笑笑,吧唧了两下嘴,然后侧头望着旁边开车的夏未岚道:“大姐,醒醒吧,别睡了。俩个人真正喜欢就能在一起吗?”
夏未岚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习秋彤一阵揪心。望了半天街道风景才敢打趣道:“异性恋的事儿你就不用搀和了,你不懂那些男人怎么想。他们娶的是老婆,洗衣做饭生孩子帮他们减轻家务的负担。婚姻不完全是个感情问题,还是个社会问题,最重要是个经济问题。出柜的女同志没这个烦恼不会懂的。”
“没有一点感情又为什么想结婚?”夏未岚反问。
习秋彤晃着手里还拿着的可乐无所谓的样子,叹口气道:“因为年纪到了啊。”进而絮叨着:“因为一个人年纪到了啊,不结婚难道孤独终老?何况郑大夫有钱有势,我这人也挺庸俗,人财两收的事儿我干嘛不干?不过想到生娃我就头疼,我自己都养不好自己,更别提生娃养娃。我倒想出家,一了百了,可现在做尼姑人家还要研究生呢。”
夏未岚望了她一眼。
习秋彤笑了道:“真的!人家不要本科,工资还挺高,一个月一万呢。”
“明天上班,你还愿意跟我说话,还愿意跟我一起做手术吗?”夏未岚问的突兀,从后视镜里看着旁边胡言乱语的姑娘。
问题不长,挺有难度。
习秋彤想了半天道:“我们不是同事吗?没必要不说话吧。”顿了顿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别跟我太熟啊,我很忙,不习惯人家在我跟前晃,晃的我眼晕。”
说完好半天,习秋彤等着对方给点反应。
夏未岚最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一直到下车。
习秋彤都说不出自己什么感受。
本来还是觉得有点感受,后来就不知道怎么感受。
她觉得自己挺惨。
用一年时间习惯一个人。
用两年时间爱上一个人。
再花整整八年时间讨厌一个人,忘记一个人。
反反复复就为了这一件事,把自己折腾的老了。
细一想这也不算惨。
和撞车死了的比,她活蹦乱跳像虾米。幸福。
和撞车伤了精神出问题的比,她吃嘛嘛香,倒头能睡,壮的连感冒都不生。健康!
和扮成死了的姐姐和一个精神病人耗着的相比,她能结婚能恋爱生孩子都没问题。快乐。
惨的是谁?
惨的根本不是她,她不知道多高兴。
“拜拜,路上小心。”习秋彤笑着跟车上的人告别。
夏未岚点点头说了好,看她转身走远了才摇了玻璃窗,驱车而去。
习秋彤一路走到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才想起来。
她胸口那点闷闷的是怎么回事。
老话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靠!
她好容易下贱无耻一回,居然没偷着!
哎呦哎呦,伤自尊了!
送花就不要怕浪费
夜来幽梦忽还乡,田坎唱着种太阳。
习秋桐立秋这一天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老家,娘喊着秋天来了,拿着架子收柿子。
梦里很怪,一面山都是火红火红的水晶柿子,满坡满坡的人都在争着收柿子。习秋桐带着弟弟提着筐子在一起高兴的不得了的收柿子。她弟弟爬树很快,爬到最高最大的那个柿子树上摘了柿子丢下来。
她去接弟弟丢下来的柿子没接着,被别人抢了。
难受的时候,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孩捧着一筐柿子给她。
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头发很长,笑起来很温柔,讲南方话。
习秋彤在梦里很开心。
习秋彤于是就醒来了。
醒来后皱着眉头在床上抱胳膊坐了整整十分钟。想了半天,从床上起来去抽屉里去出一个盒子。
毕业证,学位证下头压了几封信和一张照片。
照片的年代还不算久远。
她梦里面目模糊的小姑娘果然是十七八的夏未岚。
好好一个五色斑斓秋收的梦,给夏未岚这个贱人毁了。
习秋彤有些厌烦把照片丢进垃圾桶。然后洗脸刷牙换衣服出门上班。
医院。
护士站炸了。
炸了的意思当然不是爆炸了,护士站不是煤气罐当然不会爆炸。这个炸有点类似二战日本偷袭珍珠港的那个炸。火光漫天,烟火弥漫,所有人都尖叫奔走,天空中有机翼破空盘桓的尖锐声,水里有军舰爆破浪花飞溅的轰隆声。
《珍珠港》是一个大烂片,但是据说是一部浪漫爱情战争戏。
护士站如果是珍珠港,那朵玫瑰就是空袭时候漫天投下的威力无比的炸弹。
“靠,追孙若溪的人越来越过分了啊!”习秋彤睁大眼睛看着这个阵仗。
“领导,你太没想象力了。追美残还用这么大场面吗?你给她一根棒棒糖,她就高兴一下午。”王晓武在旁边感慨。
“你侮辱我!”孙若溪抗议。
王晓武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哇,是蓝莓味。”孙若溪光是看着糖就很开心。
上帝原谅!她习秋彤的内心已经太沧桑,孙若溪在高兴什么她真心已经体会不来。只好扭过头懒得理会这种羞辱人智商的事。
“李倩过生日,还是王娟结婚纪念啊?”习秋彤心里嫉妒。
“我去,领导你再有一点想象力。”王晓武捶胸顿足,恨人不开窍啊。
习秋彤斜了她一眼,忽然咦了一声,浑身鸡皮疙瘩难受道:“你如愿以偿被楼上有钱的富婆病患包养做小白脸了吗?”顿了顿:“靠,你真的不是GAY?”
王晓武认怂,他做护士容易吗,受尽了性别歧视。学习不好考护士有问题啊?分数差一点学护理有问题啊!好歹是正当职业,别说的跟男,妓一样。
“哎呀,别为难领导了,赶紧跟她说。”李倩在旁边咯咯笑。
一群人挤过来在习秋彤耳朵边上叽叽喳喳。
“等等等等,一个个说。激动什么,又不是发工资。”习秋彤给人挤的呼吸困难。
王晓武举手道:“我先说,是今早上”
李倩抢话:“用推车送的”
王娟接住:“说是郑大夫送给你的。”
孙若溪舔着棒棒糖道:“心形是我摆的”
习秋彤仰头笑着哦了一声。
其余人在一旁陶醉的尖叫。
“我靠,他要是跟你求婚怎么办,这个节奏太快我接受不了。在我的感觉里,你是那种一辈子嫁不出去,注定要孤独终老无依无靠的老姑娘。你要是嫁了,谁给我带早点,冬天谁给我洗羽绒服?你应该伺候我一辈子啊。”王晓武喊着天呀天呀。
习秋彤伸手拿起一捧花砸了王晓武的脑袋道:“我靠,你当我是你妈吗!”
“妈!你千万不要嫁!”王晓武做肉疼状。
“滚!十三床艾滋病人今天起你照顾。”习秋彤拔了宝剑。
王晓武当场血溅五步,一边吐血一边趴在那一大堆心形玫瑰上。
“我的花!”习秋彤花容失色。
是。先不管是谁送的。一个女人一生之中到底有多少机会收到朵玫瑰。
更何况是地点是办公室。
受尽艳羡,极大满足虚荣心的地方。
习秋彤坦诚的面对了自己的庸俗和虚荣。瞬间把婆媳关系先晒在了一边,如果这个花真的是郑大夫送的。就算这个男人是癌症晚期,她也愿意嫁了。先嫁,然后等人一死,她就能拿家产。
哎呀,万恶的新婚姻法啊,她要如何才能把自己名字加在另一个有亲妈保护的男人的房产证上?
“秋彤。”
正主登场,龙套速速退散。
郑世文白大褂的形象仪表堂堂,气势上就可以秒杀众生。
习秋彤还未被敌军偷袭的头晕眼花。自尊心超强的护士保持应有的傲气道:“工作地点,你这么做不好吧?”
“我想为我妈昨晚的失礼向你道歉。”郑世文很有礼貌。
习秋彤原则问题并不退让道:“老人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她说的也没错,我条件本来就不好。你没错,也不用这样跟我道歉。”
“秋彤,我找的不是你的条件。我找的是你。”郑世文的言辞配上他的外表可以去演韩剧。
习秋彤从早上开始,听到这句话最顺气,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对着郑世文道:“可我的条件也是我的一部分。”
郑世文笑了笑对着面前的女护士道:“那我无条件接受你的条件。”
高手过招,只在分毫。
剑光交错,火花四溅的时候。
习秋彤勉强架上一句:“万一你妈一直这么有性格呢?”
郑世文还算有风度,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和我妈妈有一些误会。但是我相信这种误会是由于你们双方不了解造成的,如果你能给一些让她了解你机会,我想很多事自然就会顺利。”
了解的机会?是上你家洗衣做饭拖地扫地假扮贤惠吗?
习秋桐总有一口心气儿憋着下不去道:“我妈也有性格,她说我这么漂亮不要一棵树上吊死,她让我再考察考察,多找几个哥们对比。”
郑世文的心胸还算宽广:“我等你。”顿了顿道:“我还有手术,先过去了。”
白大褂的英俊男人就这么消失。
面对身后一大堆玫瑰,习秋彤难以置信的咽了口唾沫。
她是疯了吗?不但没有和好如初,还要跟人抬杠,还要当面数落人家的娘。
这是多脑残才做出来的事!
郑世文肯娶她,是她前世修了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吧。她不要太不识相吧。人家有头有脸,有钱有势,三百年才出一个的帅哥肯拉下脸送朵玫瑰道歉示爱。简直跟走街上天上撒钞票一样的奇遇。
习秋彤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感动,不惊奇,不觉得浪漫。
靠??
她应该去照X光,做核磁共振,去中医把脉。她要不是脑子生瘤,就是雌激素紊乱。
对方有车有房收入高个子高,她纠结毛线啊,刚刚应该直接扑上去,说一句姐愿意跟你先上车后补票,孩子一生,你妈也没辙。
事实上,习秋彤头皮发麻,站在护士站里思量着这么多玫瑰花丢了多可惜,放在这里又影响工作。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习秋彤最终对玫瑰对郑世文用一句话总结。
唉。习秋彤抱着一大堆花给自己腾地方办公。她这会儿连路过小姑娘们艳羡的目光都懒得高兴。想着如果答应郑世文和好,还要面对郑世文的娘有个漫长的抗战过程,吃龙肉都开心不起来了。
一个不注意,花撒了一地。
“我来。”
旁边有人弯腰帮她把花一朵一朵拾起来。
夏未岚一侧的头发别在脑后,白大褂下是裙子,裙子下头露出的半截小腿。
她弯腰露出的小腿弧线能让路过的病人盯半天。
“给你。”夏未岚抱着一大把花。
习秋彤梦回午夜,想起那一大筐柿子。
“谢谢。”习秋彤冷淡。
夏未岚点点头,望着一大堆花问的颇礼貌:“还要帮忙吗?”
“什么?”习秋彤手忙脚乱的整理花。
夏未岚开了口道:“这么多花放在你这儿,要帮你整理一下吗?还是叫人帮你把花送回家?”
“算了。”习秋彤叹口气,老天爷,她家那么窄根本也没有放花的地方。
“好吧。”夏未岚微微一笑,然后做了一个有事要走的手势。
习秋彤点头示意你可以退下了。
女医生走了。
整个一上午,习秋彤被花的海洋包围,她与花抗争着,在铺天盖地的花瓣里可怜的挤在一个角落办公。
早知道她还不如让郑世文直接把钱给她,说不定钱一拿出来,习秋彤就立马原谅了郑世文。郑世文也不用这么造孽的浪费玫瑰。
朵。
别人羡慕的要死,习秋彤累的要死。
拿着花挨个给病号送。
从一床到三十床。
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癌症晚期的多送一朵。
终身残疾的多送一朵。
病人都对她说谢谢,她看着他们高兴,对人家说谢谢。
临下班,同事也一人一捧帮忙消化一下花。
王晓武说这时候送白送了,如果在他找到女友的时候送,他还能省下买花钱。
王晓武因抠门被众护士捶爆。
太阳落下,夜晚上幕。一天就发生了点这,她摘柿子的好梦预兆是个空。
花送了半天,还剩半桌子,堆得高高的。
值夜班总算有了点缀。习秋彤一手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看花玩。
世界真是安静,白天痛的死去活来喊的大声的病人也渐渐入睡。
不能睡觉的人是悲催。
“你今天夜班?”
有人路过提问。
习秋彤咬着下嘴唇抬头看见背着LV穿着巴宝莉的夏未岚。
“下班回家啊?”习秋彤司空见惯。
“嗯。刚陪主任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夏未岚点头,在半夜一点下班并不新鲜。
习秋彤哦了一声。
夏未岚要走。
习秋彤哎了一声。
夏未岚回头。
习秋彤指着一大堆花道:“你要花吗?”
夏未岚摇摇头。
“拿回去送给张之静呗。”习秋彤道。
夏未岚继续摇头:“她花粉过敏。”
习秋彤望着一大堆花忧愁。
“我办公室有两个花瓶。要不插上几朵放过去。”夏未岚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习秋彤即刻从花堆里掏出一捧。
夏未岚折返打开办公室的门,习秋彤望着琳琅的办公室,夏未岚放了包从柜子里拿了两个花瓶,用抹布擦干净,在外头灌了水,接过习秋彤递来的花,用剪刀把花枝细心修剪成合适的长度,一朵一朵放进玻璃花瓶里。
习秋彤递完最后一朵花。
夏未岚把花插好。
习秋彤想说话,夏未岚的手机响。
习秋彤只好出了办公室,夏未岚一边接电话,一边关了办公室的灯,最终关门。挂了电话和习秋彤对望半天,说了再见。
拜拜。习秋彤讲。
所有人都走了。
窗外头整个城市,都在睡。
习秋彤忧愁的想,插了两瓶也不够啊,她那里还放着半堆。
那些花枯萎之前还能给谁?
她要把她仅剩一点的青春还有她可怜的余生交给谁?
做人不能太有追求
三班倒,护士是一种悲催。
年安徽护士长过劳死。
年,医院护士长因压力过大和医患关系紧张含泪辞职。
年,医院北区陈艳枝护士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
年,医院某护士从宿舍楼上坠落,自杀原因还是压力。
年,人类毁灭的倒数第二年,某市某科女护士长习秋彤尚在人间,早上回家没有睡,把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四千块钱在附近银行汇给了爹妈。
习秋彤路上又算了一下,一千块够爹妈一段时间家用。三千块给她弟应付高三的补习费,资料钱,零花,诸如此类。
她这个月水费,电费,电话费,房租。算来算去,她还得去信用卡套现两百才够。
靠之,刚好就是给夏未岚的两百。
造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沉迷女色,白白浪费两百块钱。
习秋彤抹泪悔不当初。
一边懊悔一边爬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大半夜,醒来了,坐在床边望天花板半天,想起来饿。去厨房找面弄点小白菜煮着吃。
忘记饮食不规律会得胃病吧。
吃着饭,习秋彤开电视看连续剧的重播。
很奇怪,四爷爱的不是晴川吗?
换成若曦。连八阿哥也改喜欢若曦了。
习秋彤吃着面感慨人的变心之快,她只是两天没看电视,阿哥们集体都变心了。
半夜洗碗,洗来洗去。擦了一手的洗洁精,跑到垃圾桶边。
还是把照片翻出来。
悲催,被可乐泡住了。
用抹布擦擦,用吹风机吹干。
找盒子放进去,压在了最低下。
好歹,大学还剩这张军训照片,留着纪念一下自己的青春岁月有何不可。
照片是几十人的合照。
最角角站着她和夏未岚。
夏未岚穿着傻绿的军装也掩盖不住大家闺秀的漂亮。
习秋彤还记得,夏未岚一来就是她们队伍的副连长。是干部,管人。
军训手机都没收存在教官那里。
想用手机跟男友打电话的人都求夏未岚去教官那里通融。
夏未岚没有答应。
于是夏未岚嚣张的名声流传甚广。
女孩们集体默默对付她。
夏未岚吃饭的时候没有位子坐。
夏未岚刷牙洗脸的时候找不到洗漱用具。
夏未岚喊人开会没有人。
习秋彤每天都听宿舍的女孩聊夏未岚,说她是多么大的领导的女儿,说她家贪污多少公款,说夏未岚眼高于顶多么讨厌嚣张。
夏未岚三头六臂跟习秋彤也没有关系。她好容易考学出来,不是来关心这些的。
九月的中旬,军训的某个夜晚没熄灯的时候。
习秋彤抱着一盆衣服,去水池洗衣服。
比较意外,旁边站着夏未岚。
习秋彤跟她不熟,没有打招呼。拧开水龙头,自顾自洗衣服。
洗到一半的时候,对于自小就干家务的习秋彤来说,实在忍受不了对着隔壁道:“喂,你到底会不会洗衣服,洗衣服不放洗衣粉,你洗的干净吗?”
彼时,夏未岚还回头看看习秋彤。
习秋彤鄙视这种手白嫩的看着就不像做过家务的,顺手把自己的洗衣粉递给夏未岚。
夏未岚接过来说谢谢,往盆里倒了半盆。
习秋彤牙根疼。
“你是因为花的不是你的钱,死命倒啊。”习秋彤说话很不好听。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没有洗过衣服。”夏未岚拿着半包洗衣粉道歉,礼数倒还周全。
习秋彤服了。她高中在市里念寄宿倒也遇到过一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于是十七岁的习秋彤是这样说话的。
“好吧,给我五十块,我帮你洗。”
习秋彤觉得自己亏了。她考医学院的时候,差了几分,调剂到了临床护理,差了一个档次。其实她不应该想着学个医将来还能照顾爹,让爹住院的时候没有那么麻烦。她应该发挥长处,考个财经大学。按她无师自通,什么都跟钱联系起来的大脑,她念金融毕业后必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有了钱,医院没有?悲催了啊。
悲催的是个护理。
挣辛苦钱的命。
夏未岚当时也不算差,是这样说的,那不如我给你一百,你教我洗。
习秋彤因为眼前一点利益,算错了帐。挣了一百块,从而失去了挣下一次钱的机会。
至此,习秋彤觉得夏未岚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她是一个狡猾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因为洗衣服。习秋彤赚了一百块,夏未岚学了一样新技能。
各得其所。
而军训才开始。没完没了的跑步,战队,晒太阳。
习秋彤很不错。各项指标均都是前列。因而受到指导员的表扬。列为标兵。
某日拉练。
指导员让习秋彤示范正步走。
大太阳。习秋彤走着直线。然后就摔了一跤。摔了就没起来。
等习秋彤醒来。
夏未岚在旁边。夏未岚说,教官让我照顾你,校医说你有一些营养不良有低血糖。
低血糖是个什么病,当时习秋彤还没有搞太清楚。
只记得,夏未岚拿了很多糖给她。
习秋彤问话也问的比较尴尬。
“要钱吗?”
在习秋彤的印象里,一般药都是要钱的。
夏未岚那天的表情让人很难忘。
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在习秋彤后悔问了一句SB的话后,夏未岚露出少有的很和煦的笑,跟习秋彤说,你上一次不是在我这里赚了一百,你可以付给我。
习秋彤皱了眉头。
夏未岚笑了,剥了颗糖喂给习秋彤,开了口道,别担心,我开玩笑的。糖是我姐姐给我的,我不收你钱。
不知道是糖好吃,还是糖不要钱。
习秋彤把夏未岚给的糖全吃了。
第二天,夏未岚就找到了自己之前丢的洗漱用品。
再过几天,军训晚上看电影。
习秋彤已经可以让夏未岚通融她回去睡觉,不看那种掉牙的闪闪红星。
再过几天。还是军训晚上看电影。
习秋彤跟夏未岚坐在最后头,夏未岚说,我给你五十块,你唱歌给我听?
习秋彤吃着糖,想了想道,一百吧。
夏未岚掏了一百。
习秋彤唱了首歌。她唱歌在学校经常获奖。唱完了,天上星星斗大,满天闪光。习秋彤就跟夏未岚提要求,我给你五十,你唱一首给我听。
夏未岚开口唱了。
习秋彤觉得五十块花的特别冤枉。夏未岚唱歌五音不全。
最后军训就结束了。
习秋彤算了一下,她总共从夏未岚那里赚了一千三百块。
教洗衣服一百。
帮她找洗漱用品两百。
唱歌赚的最多,一千。
她给夏未岚倒找了三百。
唱歌五十。
夏未岚放她睡觉一次五十。一共二百五。
算账下来后,习秋彤觉得和夏未岚这个人做朋友,做生意还是划得来。
是稳赚不赔的。
然后习秋彤就悲催的。
她没计算好。
丢了西瓜捡芝麻。
她浪费了大学三年的好时光。
别的姑娘都忙着找男友,攀比谁的哥们帅。
习秋彤跟在夏未岚身边,做着人民公敌。姑娘们不喜欢夏未岚,看她不顺眼,所以连带看习秋彤也不顺眼。
因为夏未岚,习秋彤没啥朋友了。
悲催。
习秋彤不知道其他人为啥都讨厌夏未岚。觉得她事故,做作,嚣张。
但夏未岚对她还挺好。每天早上宿舍起床,就帮她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啰啰嗦嗦叫她起床。夏未岚还肯花钱学做家务。学会后,宿舍都是夏未岚扫地拖地,纯属花钱找罪受啊。
习秋彤还能把夏未岚当答题机用,不会做的题就给夏未岚。她就会答好并告诉你方法。
一个每周买花往玻璃瓶里放,放在你书桌的姑娘。
一个每天骑车带你去教学楼上课,风雨无阻的姑娘。
一个有很多零食给你吃的姑娘。
一个会修电脑修网线,你聊QQ玩游戏,她在旁边给你写作业的姑娘。
最最重点的重点。
一个春节能给你买到卧铺票让你回老家过年的姑娘!!
习秋彤觉得她有没有男朋友还是其次。
失去了夏未岚,她上哪儿去找火车票?
第二年,习秋彤从老家背着一堆土特产回来,给了夏未岚一堆干洋芋片叫她妈回家拿腊肉炒给她吃。
夏未岚说她妈不会做饭。
习秋彤第一次听说谁家妈不会做饭的。估计不是好妈妈,看夏未岚身无二两肉的模样。习秋彤爱心泛滥,主动请求去夏未岚家给夏未岚做饭。
习秋彤才知道,夏未岚她家不是那么好去,**站岗,**巡逻。
在省委省政府后面的院子。
夏未岚爹妈常年不在家,姐姐很叛逆常年在外头瞎混。反正就是没有啥人。
习秋彤系了围裙给夏未岚做饭。
炒菜炒到烟熏火燎的时候,夏未岚突然感慨说家里至少三年没开火。她父母分居很久,但是表面还不敢让人知道,她一般都是在外头吃了才回来。
习秋彤想了想,跟她说,我给你做饭。
夏未岚说好。
习秋彤补了一句,可你不会做饭结婚了怎么办?
夏未岚在旁边说,我不结婚。
习秋彤道,你怎么会不结婚?
夏未岚伸手把她抱住,因为我跟你在一起。
是,夏未岚并没有食言。
她果然没结婚。
只是夏未岚没跟自己在一起而已。
习秋彤悔啊。
她答应夏未岚跟她三生三世的时候,就他娘的不该想那么多,她不该惦记她的火车票,不该想着电脑坏了没人修。不该想着她要是此生此世没了夏未岚要咋办。
能咋办?
谁没了谁不能活。一转眼都八年了,她习秋彤还不是好好过日子。
没火车票,自己排队买。
没火车票,自己通宵排队买。
没火车票,还有飞机票,还有长途汽车票??
吃得了苦,割得了肉,什么能难得住人?
习秋彤窝在自己的床上,算来算去,她是被那一包洗衣粉和一张火车票给害了??
做人不要太好心,做人千万也不能太有追求。
戒之,戒之。
男女护士都一样
睡了一天,下午上班。
习秋彤桌子上那堆叫人头疼的花不见了。
正好奇。
王晓武高高兴兴过来说他想了个法子已经帮习秋彤把花处理了。
这个法子是这样的。
在习秋彤没有上班的昨天,王晓武把花分了一下。
按照外科所有女大夫的姓名首写字母排,他依次分发给他热爱的女大夫们。
他已经豁出去了,现在只要能给他撑腰的,有孩子的他也不介意。
习秋彤和女护士们在护士站大骂王晓武之无耻。
有病人按呼叫铃。
护士们骂完王晓武,就开始新一轮的工作。
查房,换药,打针,拔针头。送药。
慎防医闹打人。
驱逐推销保险的。
推销保健品的。
尤其是必须驱逐那些推销保质期都不对的保健品的。
十三床那个艾滋病,今天出院。让护士们松了一口气。
可麻烦的是,新入住的病人,听说这里住过艾滋病患者,死活不肯睡这个床位。因此病人和家属在病房和护士大吵起来。
恐惧艾滋病。
有医疗知识的,没医疗知识的都一样。
他们不怕得脑瘤的人,就怕能传染的病。
为此也不管传染的途径。
反正能传染的,都觉得该一把火付之一炬。
都说生命可贵。
可贵的只是自己的性命罢了。众人皆自私。
真正能爱护别人生命,关心他人疾苦感受的人,又有几个?
为了一个艾滋病人住过的床位。
习秋彤连同手下人,一起被投诉。
大领导又一次找聊天。
习秋彤真的不知道这份工作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赚钱吧,勉强糊口还不如跑医药的赚得多。为人民服务吧,她还没有那么高的节操。为??她能不能什么都不为,就为她自己好好想想,为她自己高高兴兴活几天?
叛逆的心拗不过现实的逆袭。
护士组被勒令开个自我检讨的会议。
会议旨在讨论今后如何更好的和病患沟通。
全组会议内容如下。
“王晓武,你怎么想着来当护士!好好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下贱,跑来受这种气。”习秋彤痛心疾首的拍着桌子发问,她和一手下人气呼呼都窝在护士站。
“哥考试分数不够,这个好歹是个公立的大专,往后还能专升本。不过命背,学校专升本,我报名了考过了,结果学护理的不能换专业。念完本科还是护士”王晓武诉说伤心往事。
“李倩,你怎么想着来当护士!好好一个黄花闺女怎么这么没有出息,不傍大款,不做二奶,跑来受这种气!”习秋彤不理会没有出息的人,换了个人发问。
“高中不好好念书,数学考了三十分。学别的家里觉得没出路,医院有份安稳工资。”李倩诉说伤心往事。
“王娟!你呢!好好的姑娘??”习秋桐不想理会没有出息的人。
话音未落。
“我小时候不好好念书,数学考了四十分??”
“孙若溪你呢!”习秋彤跳过了雷同答案。
孙若溪啊了一声,左右四顾后茫然道:“我妈说让来就来了。”
“靠??”
看看,问卷调查,一个比一个丢人。
凡是当护士的,没一个是热爱这个专业的。
你听过有人爱美术,有人爱音乐,有人爱文学,有人爱数学,有人迷物理。有人要做迈克杰克逊,有人要当比尔盖茨。
你听过谁说她啥也不想,就想当护士?
这么多年,敢于这么说的奇葩女纸,习秋彤只见过一个。
大名弗罗伦斯,高姓南丁格尔。
坑害了多少妹纸青春的老妖婆!如果不是她扮圣母坑爹的开创了护理,怎会害人受这种鸟气。
有些人,老天既然叫他得病,就有老天的道理。还不如一把灰撒了干净。地球这么挤,还往上头搀和什么?
会议总结。习秋彤语重心长的告诉各位。
列位臣工,趁年轻,能学习就学习,考公务员,考选调生,考一切能考的。早日离开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
列位臣工,如果实在学不下去,就算了。但千万记住,以后生了孩子,一定早早就报奥数班,英语班,政治,历史,天文地理,大象蚂蚁能报的补习班都报上。高考分数千万不能再低,一定要考个像样的大学,然后大学毕业再考公务员,考选调生??
列位臣工每一个都痛心疾首的哀嚎,领导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啊!
散会。
医患关系怎么处理?
就是这样低调的就处理了。
除了有鸟气忍,别人打你左脸,你自己还要打自己右脸给人逗乐。
医患关系就处理好了。
什么?
你说你怎么看到医院工作人员?
那肯定,医院都医院工作人员。
分两种。
一种行政领导,一种专家教授。
其余的,牛逼什么劲头,被当牛使唤还差不多。也不要争取做人的权利。
习秋彤苦逼的上班下班。
熬到晚上坐公车回家,还能赶上沃尔玛关门前买打折肉,打折菜。
今天的限价菜还不错,居然还有限时抢购的苹果!
老天爷对习秋彤还不错,习秋彤和大爷大妈在一起挑苹果。高高兴兴买了一袋子回家。
俗话说的好,别人用苹果4代,我只能买4袋苹果。
习秋彤是那种4袋苹果都要趁打折的人。
往好处想,至少还能有4袋苹果。
晚上回家,淘米洗菜做饭,每天做饭前,习秋彤洗三次手,就差全身消毒。医院工作,不知道某日手上就带着什么病毒,不知道哪天吧嗒就把病毒吃入体内,然后??
不是医务工作人员有洁癖,是胆小吓的。
炒了青菜炒肉,吃着碗米饭。在家看电视。
阿哥们依旧爱着若曦。
晴川呢
真的不出来了?
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演员是不是换人了?
十三阿哥这么帅?
习秋彤看半天,认着电视机下头的小字。
步步惊心。
干,剧名都换了!
她跟不上时代了。
工作以后也没电脑上了,电视也看不了几次了,活的像个原始人。医院,医院。她突然觉得当初留在大城市是个十分悲催的决定。
如果当初选择回老家,至少她每天还能坐个大巴晚上回家。
吃她娘做的热乎饭。
吃自己家地里头种的菜。
吃自己家地里头种的粮。
孝敬爹妈,照顾弟弟。医院安安静静普普通通的护士,拿一份不高的工资,跟老家那些早早嫁人的姑娘一样,选个男人嫁了。医院职工,小地方还显得紧俏,嫁个领导的儿子。做个镇长夫人之类。也挺风光。
生活在这儿。
城市倒是有好几环。
但到底哪一环是属于她的?
城市有公园,有电影院,有图书馆。
可问题她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人陪她去享受啊。医院和家两点一线。那城市再大再繁华,和她有多少内在联系?
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这些漂在外头的永恒命题。
至少还要努力赚钱供养父母。
人生啊。给点乐趣吧。
习秋彤伤感了一会儿,就抱着一堆零食窝在沙发里看起步步惊心。
她已经忘记自己的不幸和清穿的上一部剧,开始关心若曦的命运。
若曦是个好姑娘,不幸穿到清朝,遇到了一群阿哥。
若曦怎么会喜欢八阿哥不喜欢四爷。
作为四爷党,习秋彤抗议。你看那个八阿哥,清风朗月八面玲珑,虽是骨骼清奇,文武双全,但心里藏了那么多事,还要装白莲花。装白莲花的,都是最要命的!他们会为了高贵的白莲花,就抛弃荷塘里有淤泥的莲藕。
最讨厌。
上装白莲,下缠藕。
藕断丝连个什么劲头?
看完电视剧,要睡觉的当口。
怪事儿就来了。
习秋彤的手机隔半个小时就响。
接了对方不说话。
靠,渗不渗。
习秋彤骂娘了,二半夜谁那么无聊打骚扰!你不睡觉,姐也要睡啊!
“你谁啊!”
习秋彤抱着电话忍不住大喊。
反反复复好几次后,习秋彤彻底怒了。关机睡觉。
关机后倒是踏实了,但她身为科室负责人,二半夜关机,万一急诊救护电话找不到人怎么办!!
习秋彤就是那种胆儿不大,责任心还特强的。没辙儿,又开机。
又是骚扰电话。
没完没了了。
查日期又不是愚人节。
习秋彤灵光乍现拿着电话就拨号码。
“王晓武!!!你好事不干,不要给我打骚扰电话,我要睡觉!”习秋彤对着电话大喊。
“干!大姐,一点了!我也要睡觉啊,你不要给我打骚扰啊!”王晓武睡迷糊的声音骂了。
“靠,不是你这个贱人打的。”习秋彤又惊又怒对“不是你打的你不早说。88。”
不是小五。
谁跟她习秋彤有仇没事儿消遣她?
医闹?
吵架的家属?
医药代表?
不对啊。医药代表是给医生创收的亲人,怎么会是敌人?
他们才是医务工作人员的知音和福音。一向爱护医疗工作者,怎会打骚扰。
想了半天,习秋彤还是主动给那个骚扰的号码播了回去。
对方接了。
没人说话。
习秋彤起床把抽屉里很久没用的收音机拿出来,调到深夜推销性,病药的频道,把耳机声音调大冲着手机播。
播了足足二十分钟。
习秋彤终于看到对方挂机。
看伐,医药代表都是医务工作人员的亲人!不管是推销阿司匹林的,还是泌尿生,殖,器药的。
习秋彤终于能倒头就睡了。
靠!电话又响了。
习秋彤受不了了:“亲,有病就按刚才广播的地址去买药。我要睡觉了,今晚不玩了,88。”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
一阵尖细微小的女人哭声。
习秋桐啪的把台灯拧开,吓的脊背发凉。
午夜凶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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