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吉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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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做胃肠镜检查只需要花十分钟开个检查单，至于要不要麻醉，作为麻醉医生本人，这个问题我纠结了好几周。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我胃痛了两天，常备的达喜已经不能缓解，更换上了治疗溃疡的药物规律治疗一周才好转，消化科小伙伴考虑我长期咖啡成瘾，吃饭不规律，怕有胃溃疡可能，建议还是要做个胃镜检查，又考虑我有家族史，干脆连肠镜也一起做了。请假困难，我让小伙伴安排在了我上夜班的那天上午做检查，所以纠结是否要上麻醉，如果上了麻醉，怕影响晚上夜班的操作精准性，如果不上麻醉，又怕坚持不下来，毕竟在胃肠镜手术室自己也给不少患者做无痛胃肠镜的麻醉，都是舒服地睡一觉，醒来就做好了检查，而隔壁普通胃肠镜的手术室里全是呕吐哭喊的声音，自己即使没有体验过，也能想象其中的痛苦。
“我帮你去找许大大做胃肠镜，他水平好，做起来不会很难受，不上麻醉应该也能坚持下来。”小伙伴很体贴，还给我在几款泻药中选择了口感最好，有菠萝味的和爽，让我在检查前一晚晚饭后服用1袋，检查前6小时服用剩下2袋。也就是说，我预约的是早上8点做检查，前一晚晚饭6点吃完，8点用毫升的水泡上一袋泻药喝完，然后凌晨2点起床，用毫升的水泡完剩下2袋泻药把肠子拉干净。理论上1个小时喝完1升水，凌晨2点起来喝到4点，还能再睡一会儿再去做检查。
本已经下定决心不麻醉做胃肠镜检查，那天碰到了这个月在胃肠镜中心轮班的麻醉同事周mm，听闻我不要上麻醉，觉得我真是何苦为难自己。“我给你用的麻药少一些，保证你做完，下午睡一觉，晚上精神抖擞上夜班。”她觉得我没有必要忍着剧痛，现在国人对无痛的追求已经比从前进步了很多，从前国人谈止痛片就色变，觉得副作用一定大，容易成瘾，宁愿痛经或者术后忍住剧痛也不服药，现在科普做的多也知道无痛对于生活质量提高的重要性，何苦那一点止疼药不会造成成瘾之类的麻烦，所以国人慢慢接受了止痛药治疗，对于各种操作追求无痛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包括胃肠镜检查。“更何况，文艺青年基本不可能忍受下来胃肠镜的难受。”说到最后，她总结道。没做过我也知道，胃镜的痛苦在于无法避免的咽喉反射，忍不住的恶心呕吐感，肠镜的痛苦在于从肠道里面打入气体，用气体撑开肠道做检查，会有胀痛感。好不容易建立的不麻醉的勇气，被这句话打到痛处，没想到文艺青年连治疗方式的选择都要被躺枪，最后协商的结果便是，当天做检查她会陪着我，看我坚持不下去，我给个手势，她便立马把我麻倒。
2
但我没想到的是，还没有做胃肠镜，排空肠道这个过程已经让我崩溃了。
其实那几天我默默地开始给自己做些训练，在刷牙的时候特意将牙刷往喉咙深部捅多些，让自己的咽喉反射不要太敏感，还提前三天便开始流质和半流质饮食，怕肠道准备不充分。经常看到有吃完了泻药的患者，因为肠排空还是不彻底，做肠镜的时候里面还有很多残渣，导致根本看不清楚肠道情况，还有的将肠镜都整个堵住。为了避免这类事情的发生，我在三天前便开始喝粥，吃面，啃馒头，不吃有籽水果绿叶蔬菜和牛奶，防止吞籽或者有颜色物质残留，到了做检查的前一天晚上，已经饿的生无可恋，但还是只能喝粥充饥。
喝完最后一顿粥后的两小时，我小心翼翼给自己开始泡泻药。竟然找不到毫升的容器，只能找到一个毫升的水杯，那将泻药分为两份泡吧。说好的有菠萝味的泻药，喝完第一口，感觉后面的都吞不下去。怎么形容那个味道呢，甜也算不上，但不能说是苦，确实有点菠萝味，涩涩的，算是很典型的电解质混合液的味道，最后是含一口，再加几口白开水才能吞下去。按理说要1小时喝完的泻药，我喝了1个半小时，最后一口喝完已经近十点，然后华丽丽呕吐了，完全控制不住的泻药反应，想到还有2袋凌晨要喝，简直想拿可乐来泡泻药，或者加些冰糖进去。但前人告诫我，千万别加任何东西，否则味道会更加奇怪受不了。
原计划的凌晨2点起来喝到4点再睡觉的想法是根本不成立的，因为2个小时根本喝不完，大概我对这个泻药太敏感，一直喝到了凌晨5点才喝完那2袋，等到7点左右，拉出来的基本是清水，才觉得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很佩服那些一仰头，一闭眼，一小时便喝完所有泻药的人。开始给自己定的计划是半小时喝毫升，2小时刚好喝完，结果1小时我才磨磨蹭蹭喝完毫升，在最后半小时强忍恶心感，拼了命喝完毫升，感觉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拖延症，必须要做的事情总是拖拖拉拉到最后一刻，泻药喝到怀疑人生。
3
8点到达准备室，换上了做肠镜专用一次性开裆裤。医院特有的创新，一次性长裤屁股后面开档，方便插入肠镜检查，然后加一个小裙子遮挡，检查完毕整个可以脱掉扔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拒绝麻醉，护士姐姐还是坚持给我打了点滴，以免我坚持不下去要做麻醉，可以直接从已经打好的点滴里给药。做无痛胃肠镜的麻醉药品有两种，一种是镇痛药芬太尼，一种是镇静药丙泊酚，芬太尼给了后可以减少疼痛，丙泊酚给了就直接睡着，周mm拿着两支药的针管陪我一起进了手术室。她比我小两届，所以她又叫了另外两位麻醉医生一起帮忙，我说不用不用，应该能不麻醉坚持下来，最多给我0.mg的芬太尼就可以。结果他们几位完全不搭理我，一起在旁边噼里啪啦讨论起来。“我觉得吧，都不用管她自己的意见，直接麻倒，让她睡一觉就好。”“她体重是小，但是酒量好，为了避免术中知晓，我们还是该多用点丙泊酚。”“一会儿你给药，我托面罩，还有你你你就负责拍照，让她自己看几张照片就可以了。”我听着心里发虚，都是帮什么同事啊，好在许大大过来了，他安慰了我，表示肠镜不会太痛基本可以坚持下来，胃镜谁做都会恶心但时间短，所以决定先让我做肠镜再做胃镜，就算胃镜熬不住，也可以少用点麻药。
做胃肠镜一般是先做胃镜再做肠镜，因为无痛胃肠镜最怕麻醉后发生返流误吸，先做胃镜可以将返流的液体或者食物残渣先吸掉保证安全，许大大对自己的肠镜技术很有把握，让我放轻松，先做肠镜。我一再表示可以忍受，同事们才没有先把我麻倒，让我感受下被爆菊的酸爽。进镜子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许大大细心地抹了不少油，还是可以忍受，我是瘦了点，但我自己没想到我的肠子这么弯弯曲曲，许大大要先将镜子整个放入肠子，再退出来慢慢检查有没有息肉之类的病变，放镜子的过程有点困难，我的肠子每个拐弯都角度很大，消化科的小伙伴也来了，许大大在打气，她就不停地帮忙按我的肚子，想让镜子顺利通过每个弯曲点。我一紧张就容易憋气，小伙伴边按肚子边让我慢慢吸气配合，我一吸气，她一按，镜子就能拐个弯进去，一直到十二指肠的那个点，气打入的时候我一阵剧痛，感觉真的熬不过去。“来四分之一支芬太尼。”我颤抖地发出了信号，周mm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信号，瞬间给我来了半支。“这一阵最痛了，生孩子就是这么痛。”许大大还没等她给完药，已经过了那个弯，后面就只有胀，痛的感觉瞬间缓解。
“那不可能，生孩子可比这个痛多了。”旁边几位生过孩子的女同事很不服气。如果肠子直，体型比较健壮的患者，顺利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做完肠镜，我又瘦又弯，大概做了足足有40分钟，每过一个弯大家都很激动，我看到自己粉嫩嫩的肠壁，也好激动，不麻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参与这中间整个过程吧。我和许大大一起找肠子里有没有息肉，习惯了整个肠子胀气的感觉后，自己也放松了很多，顺利做完整个肠镜，调头做胃镜。周mm趁我放松警惕，又把剩下的半支芬太尼直接推了，不过我完全没有感觉，还沉浸在勇敢做完肠镜的自我满足中，也不知道是不是芬太尼使用之后的欣快感。
胃镜放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高兴的太早了，完全抑制不住地恶心，要把镜子往外顶。“绝对不能吞口水，容易贲门黏膜撕裂，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流，不要吞咽。”许大大警告我，我也知道，但根本控制不住不咽口水，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哗往外流。“要不要睡着？”周mm拿着丙泊酚朝我晃晃，我说不出话，使劲摇手，感觉还是可以坚持的。那五分钟绝对比肠镜的四十分钟漫长的多，每天的刷牙训练没有用，放胃镜前含服的利多卡因凝胶也没有用，因为根本没办法抑制这种强烈的恶心感，尤其是一进一出的时候，喉咙里的异物感真是让人控制不住流泪。
做完之后起来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许大大说我配合的非常好，不过我的肠子实在太弯曲，他也不想再做第二次。科室的同事很佩服我，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相信文艺青年能够不用丙泊酚坚持下来，他们除了表达敬佩之情外，都还会问一个问题，如果再做一次胃肠镜，你会选择麻醉还是不麻醉？
两年前，我自己做过一次无痛胃镜，那一次没有做肠镜，只是5分钟左右的胃镜检查而已，同事给我用了一丁点的芬太尼和丙泊酚我就倒了，醒来之后很舒服，没有任何疼痛的记忆，在复苏室里观察，还自拍了一张照片。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听同事说，我醒过来之后，因为药物的残留作用，发生了延迟性的呼吸抑制，氧饱和度一度降到只有50-60%，很多人跑过来又是托面罩又是捏皮球抢救我，因为发现及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除了因为晚上要上夜班不想被药物影响反应速度外，这也是我这次检查选择不麻醉的原因，我是对麻醉药物比较敏感的体质。
所以麻不麻醉这个问题就像问一个产妇，生孩子选择剖腹产还是顺产？
有的时候是没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可以选的话，大概也是有人选剖有人选顺吧，毕竟每个人对疼痛的忍耐力不一样，有人害怕麻醉的风险，有人害怕疼痛的刺激，有人怕留疤，有人怕熬不过去最后还是要挨一刀，有人长痛不如短痛想生完早点下床跑，有人不想忍受生的时候的痛苦，各有利弊。
好在胃肠镜麻不麻醉，没有那么严峻的区别，麻醉就睡一觉，不麻醉也是眼睛一闭就熬过来的体验。相比于吃泻药的过程，这都不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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